隔离小记 4

隔离小记    ●新口的风

4

2021年8月17日，星期二。晴天。

和衣而眠一夜，睡得还算踏实。

9点左右，是被由远而近高高低低的电喇叭传出的喊叫声吵醒的。声音飘飘忽忽，感觉是从管理员手提的电喇叭在步行中不停地摇摆中传出的，维汉双语，铿锵有力，像电视上朝鲜新闻播音员那般的节奏。仔细辨认，隐约能听懂三个字：测体温。

起床。按照规定，自测体温，将水银体温计放入塑料餐盒中，等待管理逐个开门。被隔离者戴好口罩，自行端至门口的小凳子上，管理员消杀读数，再消杀，自行取回装体温计的塑料盒，关门，被锁。

所有人都很乖巧，除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基本听不到争吵声或被隔离者的喧闹声。亚当.斯密说：一个好的社会应该是这样的，不让任何一个人陷入绝境，更不会逼任何一个人走入绝境。少一个走入绝境的人，社会就多一份安全。这虽然是常识，我们社会缺的恰恰是这常识。让每一个落入绝境的人看到希望，这个社会才有希望。

立于窗口，透透气，窗外的空气算是良好。房间对面好像住了个三四岁的小朋友，估计没睡醒，在断断续续地哭着。隔着窗往左右两侧探身，看不到房子的尽头。过了立秋，早晨还是有些凉意。抬头望望远方，从对面房间的檐口上方最多能看到60度角的一个小范围的天空，没有云朵飘浮，没有飞鸟掠过的痕迹，更没有风吹花草树木让信鸽捎来的味道和音讯。这个早晨有点儿闷。

方舱隔离医院是由一间一间集装箱式整体活动板房拼装成一排一排的。一排大概60间左右，共10排的样子。每间房3米宽6米长，房间后侧隔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后窗上方安装了一台美的冷暖空调。前后排的相对距离大约5米左右。工作人员在房子中间行走说话，声音的传播速度比较快，还有些回音。

从整体的布局上看，方舱建筑规划比较简单，空地上分段浇筑混凝土地坪，同时室外给排水施工，集装箱式活动板房进行拼装连接成排，每个房间内饰施工。可能最初是从紧急投入使用的角度考虑的，工期紧，任务重，看得出房间的电气、水暖安装是相当粗糙的，这也就很容易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下水不通、易堵的问题；房间照明开关、插座位置也不合理。板房的整体质量较差，门窗密封性特别不好，缺少和谐的建筑美感。方舱各排前后最缺乏的就是绿植，整个院区没有生机，死气沉沉的，除了一日三次送餐的时候，门庭若市，各个房间隔离的人增加了不少兴奋的情绪，各个语种的声音飘荡进空气中，明显能感受到人气如潮的涌动。开一小会儿门，也很享受。方舱区是清一色的白色镀锌铁皮墙面，灰白的混凝土地面，蓝色彩钢板围墙2米5高，比较显眼的是房子端头的监控摄像头，冷冰冰的，像监视着一群犯了事的人。

其实对于被隔离的人群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中被请进来的。政府行为既是使命，又是责任。被隔离的同志肩负着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服从政府的安排。近36个小时，虽然政府部门从未跟我做过任何说明和解释：为什么会让你隔离？既然隔离了，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么我们一同进来的隔离人群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疫情阶段？没有回答的声音，缺少知情权。政府工作人员太忙了，忙检查，忙绩效，忙维稳，忙防疫，忙里忙外，一个个日理万机，比总理还总理。隔离点关上几十几百个人不算什么，宁可错关，也不能错过。

我其实是支持必要的隔离的，自认为也是一个社会责任感极强的纳税人。方舱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隔离措施管控经验？治疗经验？还是隔绝于人间烟火就可以高枕无忧？以前看过一些报道，有不少经历过隔离14天及以上的人，解除隔离后患了抑郁症，或其他心理疾病。为什么会这样呢，隔离有没有人性化管理措施？配套的服务有没有跟上？比如心理医生辅导、领导干部宣传讲话，必要的解释，分时段的有氧运动，改善隔离环境硬件设施等等，这也是我们政府和医护专家需要思考的问题。好的办法都是实践出来的，简单粗暴的封闭隔离，给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是会造成伤害的，给国内国际社会带来的也有很多批评的声音，只是我们无法从官方媒体上了解到而已。

上午总算完成了上门核酸检测工作。从鼻腔取样两次，咽喉取样一次。服务医生一男一女，比较和蔼，但只是简单的沟通一两句，做好检测便要立即把门关锁。随后的早餐跟昨天早上的基本相同，营养是够了。

服药是比较有意思的。必须在管理员的监督之下喝完清肺汤，取上4粒连花清瘟胶囊，自行服用。前几次服胶囊胃不舒服，所以取了药片就扔在桌上。本来就没事，不要吃药吃出病来。真不知道这种统一模式是否科学。

午餐是15点开始分发的。一份素抓饭，配了一大块整烧羊肉，肥中带瘦，样子有点儿黑不溜秋的，闻一下，味道挺香的。掂了掂肉，足足有半斤重，装在一个塑料袋中。我有点儿犯怵，这地方政府真是舍得啊，这么大的一块肉，怎么下手入口呢？就不怕吃不完浪费吗？我是肯定吃不完的。我试着使劲撕了一小块瘦肉下来，柴柴的，香喷喷的，比较有嚼头。素抓饭咸了点，好吃，也没吃完。我非常忐忑的将几乎没吃的肉，没吃完的抓饭，收拾进了垃圾袋，心中满是负罪感。赶紧给斜对面的蔡先生通电话，问问饮食起居情况，他说配餐中的羊肉基本是瘦肉，味道可以，全吃了，抓饭没有吃完，感觉良好。隔壁隔离的庞先生，说是不敢吃肉，不敢吃太多，光吃不练，非养肥不可。看来，方舱的伙食还是不错，当然，缺少对比性，平生第一次隔离，之前也没有吃过隔离饭。

从方舱配餐的标准上看，是不低的。只是这种配法，有待科学化管理。餐食做得不精致我不会做任何评论或批判，毕竟人多 ，即使大锅饭也可以接受。但从配餐的菜品份量上来说，是很浪费的。浪费是一种犯罪，这种无形的犯罪，不仅仅体现在餐食的管理上，还有各种渎职，流于形式、人浮于事，矫枉过正等等，都是要归类为不作为。表面上看，对隔离的管理都做到位了，其实，里面大有天地文章所在。可惜了。

隔离期间，相当缺少锻炼，锻炼是需要激情的，比如做俯卧撑。脏兮兮的地面上，做了20个俯卧撑，还有点小喘气。锻炼也是需要陪伴的，有个伴当，锻炼还是趣味无穷，有益身心的。

幸好，带了些香烟，闷的时候，有事的时候，愉悦的时候，点上一支，还是相当惬意的，这是日常抽烟中，你永远无法体会到的惬意。

这一大块羊肉真的诱人哇